转运吉祥物 今年的夏天好像格外热,动辄便是一身淋漓大汗。小区的绿化带里不知藏了多少知了,拉长了声音,叫一气、歇一气,让人愈发心浮气躁,就连晚上也没能好过一些。 头顶的电扇有些年头了,老旧的扇叶转起来晃晃悠悠的,“吱呀——吱呀——”叫个不停,苏困不止一次担心,某天这吊扇会再也吃不住力,当头掉下来,砸穿他的脑袋。 不过比起被热死,他更宁愿被砸。 此时,他正盘腿坐在客厅中央铺着的席子上,吹着吊扇送下来的解热作用不大的风,表情抽搐地看着面前那个快递纸箱。 它被拆开来已经有些时间了,密封的胶带被整个撕下来,打着卷儿躺在一边,整个纸箱沿着边棱被扯得四分五裂,平铺在席子上,旁边还有把尖头带着纸箱残屑的红柄剪刀。 “真是糙汉子的拆封方式,你每次都要搞得这么惨烈么?”耿子墨坐在一旁的单人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拿着一把小锉刀,一边磨着自己劈了的指甲,一边嫌弃地看着被苏困占得乱七八糟的凉席。 外表看起来干净清爽的糙汉子苏困缓缓地扭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耿子墨,他此刻最想做的事,就是用剪刀把沙发上那货的脑袋捅个洞,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耿——子——墨——”苏困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朝外蹦。 “放。”耿子墨摆了摆手,一脸“朕准你开口”的欠打样。 “放你妹!你脑子里搅了翔嘛?!”苏困觉得,跟这么个人合租两年还没被他气死真是奇迹:“你买这么个玩意儿做什么?!” “别这玩意儿长这玩意儿短的。”耿子墨吹了吹磨得差不多的指甲,道:“恭敬点,我好心买给你转运用的,一千三百块大洋呢,沐浴更衣之后记得双手把它捧进你房间,放在床头才有用哟。” “………………”苏困咕咚一声撅在凉席上,半死不活地道:“祖宗我给你跪了……你老人家花一千三百大洋买个棺材给我,还让我供床头?!你脑子被门挤了我可没有。” 他侧躺着,脸正好对着那拆开的纸箱,露出来的东西赫然就是个鞋盒大小的迷你棺材——不论是微拱形的盖板,还是底小上大倒梯一般的形状,都做得十分精细,棱角笔直,漆色均匀光滑,论质量简直应该给卖家好评点个赞! 但质量再好也改不了它是个棺材的本质…… 苏困挣扎着从席子上爬起来,顶着被蹭得乱糟糟的头发,耷拉着眼皮,跟索命厉鬼似的爬向耿子墨,抓着他的胳膊一阵痛心疾首地猛摇:“一千三百块!有那个钱没处花你给我啊耿大款!合着你之前吃了一个月的泡面就是为了买这个棺材?” 耿子墨哼叽一声表示默认。 “你赶紧把这东西退了,钱收回来还能去医院看看精神科啊耿同志。”苏困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就想拽他进房间去网把货给退了。 “松手松手。”耿子墨扒拉开苏困的爪子,赖在沙发里半天哼哼了一句:“卖家说了概不退还。” 苏困:“………………”他原本想说这其实就是霸王格式条款,硬要讲究起来压根没有效力,闹一闹想退掉还是可以的。但是他很快就想到那天在网上看到的“淘宝卖家因为差评捅人”的事情,顿时就僵硬了。 这种事情说起来概率极小,放在其他人身上十有八·九是不会碰到这种极端分子的,但是放在从小倒霉到大的苏困身上就不一样了。这也正是耿子墨一时脑抽想给他买点东西转运的原因—— 苏困的运气从他有记忆以来,实在是太背了一点。简直就像是老天故意捉弄他似的,大大小小,几乎每天都会出点问题: 比如他某天路过河边的时候,旁边一个乞丐的草帽被风吹到了他脚边,他只是弯腰想顺手帮忙捡一下,就被周围几个玩闹的熊孩子一个不小心给拱进了河里,好死不死他又是个旱鸭子,简直送了半条命。 比如好好走着路,楼上不知哪家的花盆被风刮着,当头砸下来,幸好当天下雨,他举了把伞,那花盆被伞缓冲了一下,但是脑袋上依然被划了条疤。 再比如,虽然他的学历背景一般,但性格能力都不错,毕业之后在某个市里还比较出名的公司里干了一年,正上手呢,公司倒了。他只能带着这一年的工作经验重投别家,在某个不大但发展前景还不错的公司里呆了一年半,公司又倒了。 之后他的求职路就变得困难重重,简历上写之前的工作经历吧,投出去就甭想收到任何回音,没有哪个公司会毫无膈应地收一个“去哪家哪家就倒闭”的员工。如果不写工作经历,依旧没有回音,现在应届生找工作都不容易,何况空窗了两年多的往届生。而且就算录上了,档案一到手,公司也能知道他之前的工作背景。 现在的他已经不指望什么像样的公司企业了,能有个地方让他安安定定地呆着,挣够生活费和房租,他就满意了。 碰到这些事苏困倒也没怎么抱怨,毕竟倒霉一次两次或许还会捶胸顿足、仰天长叹什么的,倒霉了二十几年,不习惯也得习惯。 只是这两年他的霉运似乎还连带着沾到了同住的耿子墨身上,这位成绩学历都挺漂亮、智商情商却都让人捉急的货毕业之后也没顺心过,所以才脑一抽,牙一咬,买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 苏困头疼地看着沙发上眨巴着眼睛望着他的耿子墨,叹了口气道:“算了,回头我把钱取了给你,就当我自己买的了,转运的东西当然得自己买才有用。”虽然这玩意儿看着就是个坑爹的。 耿子墨自然知道苏困的性格,他既然说了这话,你想再劝他别掏钱那是不可能的,他挠了挠头道:“额,这样吧,咱俩都得去去霉气,对半儿好了,你也别跟我争,争了就是挡我财路!” 苏困:“……………………”说得好像这破棺材真能让人升官发财似的。 “那这东西——”他想了想,又开了口。 “这东西还是供你床头,毕竟根源在你那里。”耿子墨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斜眼哼哼笑着看他。 苏困:“……………………老子是绝对不会妥协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三小时后,死都不会妥协的苏困躺在没开灯的卧室里,狗眼瞪得溜圆地看着床头柜上端正放着的迷你棺材,一眨都不敢眨。 尽管耿子墨再三保证这就是做个外形,实际上根本打不开,里面也没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用担心。而苏困自己也尝试着掰过那个盖子,发现它确实和下面的棺体合得严严实实,应该是粘死了。但大晚上的放在床头,还是怎么看怎么慎得慌。入夜的风终于带了丝凉意,穿过纱窗吹进屋里,明明温度刚刚好,却吹得他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不过害怕归害怕,眼睛瞪久了,就是再强撑着精神,也抵不过一阵又一阵袭来的睡意。苏困只觉得思绪越来越飘渺,脑子越变越浆糊,就连外面彻夜不息的聒噪蝉鸣都变得遥远起来…… 就在苏困把棺材这件事抛到脑后,即将彻底跌入深沉的梦乡时,耳边距离头部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响动。 坑爹吉祥物 苏困的睡眠一贯很浅,浅到隔壁卧室的耿子墨半夜起床去个厕所、喝个水他都能听见。 曾经有好几次,耿子墨去参加同学会,一直玩儿到凌晨回来,他刻意把关门的声音压到尽量低,却还是回回都能看到苏困顶着睡得乱翘的头发,有些迷糊地从卧室里飘出来问一句:“你回来啦?” “你怎么醒了?”一次两次,耿子墨还以为是他恰好起来上厕所碰见的。但是次数多了就不这么想了,总不见得回回都这么巧吧? “听见你用钥匙开门了,出来看一眼。” 只要睡着就雷打不醒的耿子墨觉得很惊悚:“你睡没睡啊?钥匙插进锁孔这种声音也能听见你狗耳朵么?” 苏困只能一脸无奈地解释:“你试试看半夜被小偷爬个十次八次窗,还能睡得实在我跟你姓。” 耿子墨点头:“能。” 苏困:“……………………” 与平日的相比,今晚的苏困本就是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睡过去的,自然更容易被惊醒。那能算得上轻微的“咔哒”声听在他耳朵里,效果简直如同一道响雷当头劈下来,炸得他三魂六魄都蹦起来了。 他的意识几乎在瞬间就变得清明起来,却维持着睡觉时侧蜷着的姿势,死死闭着眼睛一动一不敢动,身体僵硬而紧绷。这原本就是动辄便会觉得热的夏天,他在惊醒的瞬间浑身蒸出的一层冷汗慢慢转热,有些黏腻地包裹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薄毯搭在肚子上,边角处被透过纱窗吹来的微风撩得在腿侧蹭来蹭去。被汗水濡湿的额发的发梢,同样被风吹得在眼皮上轻轻扫着…… 尼玛好痒!TAT 苏困想掀开毯子,拨开头发,换个舒服点的姿势,或者干脆起床看看刚才那“咔哒”声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手脚僵硬得都不像是他自己的。 这样的情况下,连一秒钟都被拉长到简直比一分钟还久,苏困绷着神经躺了几分钟之后,只觉得自己如果再不稍稍动弹一下,手脚就会麻掉。周围除了依旧拉长着声音叫一气歇一气的蝉鸣,以及小区里不知谁家养的狗偶尔轻吠两声,几乎再听不见其他的声音,而那声极为轻微的“咔哒”响动,就好似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会不会是因为放了个棺材在床头导致自己过分紧张,把梦见的声音和现实搅混了? 那棺材苏困和耿子墨都拿起来摇过,当时并没有听见里面有什么晃动的声音,说明这棺材是真的做个样子,并没有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困又等了几秒,觉得大概真是自己一惊一乍地弄错了,便一边在心里自嘲了一番,一边试着动了下手指,然后操纵着已经僵硬的手脚关节,打算重新换个舒服点的姿势。 就在他刚抬起胳膊的那一瞬间,床头正对着他脑袋放着棺材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抖动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困在里面,急着想挣脱一样。木质棺材底座与床头柜不断碰撞,发出急促声响的同时,棺材里面似乎也有什么声音夹杂着传了出来…… 就像是—— 就像是有人因为极度疲累或是痛苦在喘气一般,随着棺材碰撞的动作,一下一下的,忽轻忽重。 尼玛不是说好了只是装装样子棺材里没有真的装东西的吗?!差评!TAT 其实,睡觉之前,当他和耿子墨确认这玩意儿除了造型,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个单纯的仿棺材的装饰品,大概取了“升官发财”的意思,给人个心里安慰时,两人的心情多少是有些复杂的,尤其是苏困——花了想想就觉得肉痛的一千三百块,买了这么个东西回来,一方面庆幸它没有什么问题,至少用不着真的害怕。一方面又因为它太正常了,而觉得有点隐隐的失望。 但是这会儿,苏困真心只想给这棺材磕个头求它继续正!常!下!去!啊! 可惜老天显然没有听到他的心声,当然,棺材也没有。 它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似乎是里面的东西挣得有些不耐烦了,略带痛苦和疲累的喘息声里,还夹杂着一些含混不清的低语,隐约能听到类似“何处”“阴曹地府”的零碎词汇,还有句“狗XX”,后面两个字听不清楚,只是那嗓音大概干涩了很久,听起来低哑而模糊,似乎……是个男人的声音? 不对!重点错了! 这几个词特么完全是厉鬼索命的节奏啊!TAT 随着那些时不时的低语,棺材磕在床头柜上的声音越来越响,吵得苏困的心都跟着“嘁里哐啷”的响动越蹦越快,简直张嘴就可以从喉咙口里直接跳出来了。 他身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接连不断地蒸出来,额间的汗水甚至已经汇成了珠,顺着脸侧滚落到席子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有些洇在了闭着的眼睛周围,随着颤动的眼皮,从缝隙中渗了进去,咸涩的感觉弄得眼睛有些难受。 如果是平日里自己吓自己的那种恐惧感,苏困还可以在心里自我调节调节把它压下去,然后翻个身继续睡,但是现在,这种实实在在发生在面前的诡异事情带来的恐惧,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在这种炎热的季节笼罩下来,闷得人快要窒息。 苏困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已经快颠不动了,再这么狠狠蹦两下,他就该两腿一蹬直接上路了。 就在他快要承受不住心里的那种恐惧感时,那个棺材突然安静了下来,剧烈的抖动声戛然而止,就像一直在播放的恐怖片被人猛地按下了暂停键,被忽略的许久的蝉鸣瞬间切了进来。 刚才响动的余音还萦绕在耳里,此时混杂着蝉噪的安静感来得太过突然,反而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反效果,惊得一直闭着眼一动不敢动的苏困下意识地睁眼,朝棺材的方向看去。 被他和耿子墨验证过,和棺体粘得死紧的棺盖此时居然开了,估计是在刚才的抖动中被顶到了一边,只剩一个角还搭在棺沿上,在透过纱窗吹来的晚风中,无声地轻微晃动。而敞开着的棺材之上,一个模糊不清的高大身影背窗而立,面容掩盖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楚,唯一清晰得简直触目惊心的,是那个人影身上交错纵横布满了每寸皮肤的伤疤,就像是被划了无数刀,伤口新鲜得似乎还在朝外渗滴着暗红色的血,光是看着就叫人头皮发麻。 那个人面朝苏困顿了片刻,接着就像是在苏困身上发现了什么令他极度愤怒的东西一般,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带起的风里混杂着血腥味和尘土气息,浓重得简直让人窒息,在靠近的瞬间,苏困听到了一声嘶哑的,带着深重的怨气的低吼:“昏君!还我顾家一百七十九口人的性命!” 在下意识闭上眼的瞬间,苏困脑子里略过两句话: 之前“狗XX”后面那俩字原来是皇帝啊…… 都这么大动静了他妈的耿子墨为什么还!没!醒!他是猪吗! 要命吉祥物 开棺大吉 扭蛋棺材 棺材还在 出门踩点 奇葩店面 阴魂不散 愤怒的小鬼 沉默的小鬼 耿子墨好歹在上学的时候也是个学术派有脑子的,正常情况下虽然脑回路让人捉急,但在这种非正常情况下往往潜能无限。他虽然看不见那小鬼,但是硬是从苏困销魂的姿态和他目光的移动里判断出了那小鬼的大概位置。他从苏困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某点,面色紧张的样子中猜测那小鬼大概在跟苏困说着什么,没怎么移动。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在后头一手棺体,一手棺盖,把那小鬼干脆地罩了进去。 不过他这个举动多半还是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他原本还想问一句:“有没有抓准。”但是看苏困这恨不得给他跪下的表现来看,他不用浪费口水了。 亲爹耿子墨把棺材放到电脑桌上,一手死死按着棺盖,一手伸出食指顶着苏困的脑门,满脸嫌弃地说:“死开!” 苏困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这动作好娘。”然后继续抱着大腿嚎亲爹。 耿子墨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腿甩开他的爪子,然后一脚蹬在他的屁股上:“那老子就让你试试不娘的,滚去找条链子,不然那小鬼再爬出来我可就不管你了。” 苏困连滚带爬地窜了出去。 他从客厅电视柜下的工具箱里找了条两只粗的锁链,跟耿子墨一起,把整个棺材捆得结结实实的。把最后的锁头扣上之后,苏困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瘫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卧槽老子的魂差点被吓没了。” 耿子墨拉开电脑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进去,翘起二郎腿,两手十指交握放在膝上,以一种异常装逼的姿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苏困:“你平均每个月得有那么二十几天都会说你魂被吓没了,胆子是不是也太小了点?但是就这么点大的胆子还总爱往偏地方跑,你脑子缺根弦儿呢吧?” “什么叫每个月都有二十几天?最多十天好嘛?!”苏困不满。 耿子墨:“……”难道重点不是我骂他脑子缺根弦儿吗? “胆小天生的老子有办法吗?坑爹的练胆方法老子试过无数种,哪种都没效果。”苏困继续在辩解胆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且老子说的“魂差点吓没了”,这句一点都不夸张完全是写实风……”他仰脸翻着白眼看着重新变成暖黄色的灯,一边想一边试图描述那种感觉:“你能理解么?我是真的觉得我的魂快从身体里出来了,其实不只是被吓到的时候,其他时候偶尔也会有那种感觉,只是害怕的时候会比较明显,就像是我变轻了,然后飘离了身体似的。” 耿子墨想了想,发现没经历过,真的理解不能:“这明显不是正常反应,你要不找个心理咨询所什么的看看吧。我听说H市有家不错的,环境很好,重点是咨询师长得不错,据说有个年轻的很帅很稳重……”他顿了顿,似乎做了什么重大牺牲似的道:“我可以勉为其难陪你去。” “死基佬我信你个鬼。”苏困面无表情,“想去勾搭帅哥请你自己去好嘛!你这样的不用装就能看出来不正常。”→_.→ “死基佬二号,你这么整天苦大仇深地宅着会打一辈子光棍的相信我。” 苏困抽了抽嘴角:“乱诅咒损人品骚年你悠着点。对了,说起H市,你面试上了Unic,什么时候开始正式上班?到时候住哪儿?员工宿舍?” “下周一。”耿子墨顿了顿,然后补充道:“不过得先在黎市这边的分店呆三个月,奇葩Boss说让熟悉熟悉情况,把一线混熟了才能去总部。所以我还能帮你再分担三个月的房租,快点跪谢隆恩。” 苏困鸟都没鸟他,不过心里确实开心了点,毕竟他俩合住两年了,而且关系处得很不错,难得交到这么一个纯粹的朋友,如果突然要搬去别的市,他大概会很遗憾。 耿子墨见没什么事了,便扯了扯衣服褶儿打算起身:“这折腾的,我澡还没洗呢。” 他起身的瞬间,露出了身后电脑桌上那个捆了锁的棺材,苏困瞟了一眼,这才想起来之前自己想问啥,于是一把抱住耿子墨的腿,重新把他拽着坐下来:“卧槽被你绕的老子差点忘了要问神马。”他指了指那口棺材,道:“那小鬼没有实体连墙都直接穿啊,这棺材关得住?万一过会儿冒个脑袋出来肿么办?!”TAT 耿子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晌,特别无奈叹了口气:“要不说脑子缺根弦儿呢,这棺材要真关不住你现在问还有用吗?!” 缺根弦儿的苏困:“……” “拜托你瞪大狗眼想一下好吗?之前这小鬼怎么从棺材里出来的你失忆了吗?!我看不见那小鬼都比你强!” 苏困仰脸看天花板,几秒之后头顶灯泡一亮:“老子想起来了!它把棺材盖推开才出来的!” 耿子墨特别嫌弃地看着他,半晌挤出一句:“蠢得我都不忍心看你。” 苏困:“……你每天不人参公鸡我一下会死吗?” “会。”耿子墨再次起身,还没动就又被苏困扑住了大腿。他抹了把脸:“你特么有完没完老子困得要死还得洗澡你再抱大腿老子弄死你!” 苏困就着瘫在地上的销魂姿态仰头道:“我还有个问题没想通。” “放。” “你之前没看见,那小鬼穿墙穿得可利索了,一路滚过去连个停顿都不打就进了隔壁屋了,从房间这面墙穿出来也是,好像特别轻松,完全没有阻碍。”苏困比划着描述他看到的情景。 “废话,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电视电影那么多鬼片儿呢你都看到狗肚子里去了?鬼魂本来就没有实体,这棺材估计是处理过的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它才能碰到,其他的这些普通东西,对它来说都是根本碰不到的吧。”耿子墨觉得心好累。== 苏困点头:“我也这么想的,所以我才更觉得奇怪……因为它从我身体里穿过去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被撞了一下,而且胸口这边还有种被什么东西贯穿了的痛感,只不过很轻微而已。” 听他这么说,原本已经有些不耐烦的耿子墨愣了一下:“你确定?” “确定。”苏困想了下又接着说:“还记得咱俩吓得缩在这个墙角吧?” “修正,是你吓得缩着,我可站着呢。” “好吧,我缩着,你站着,我抱着你的大腿……后来我跟你说,你头发扫得我耳朵痒,当然,那话只说了一半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你的头发绝对不可能长到垂在我耳朵旁边。” 这回不用苏困说完,耿子墨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如果说那小鬼真的没有实体,触碰不到东西,那么就算它的头发垂在苏困的耳朵边,苏困也绝对不会感觉到痒。因为他压根就碰不到它的头发。 但事实是他碰到了。这就是个很奇怪的事情了。 “昨晚它第一次出来的时候还是个大个子,那时候它完全能碰到我,把我掐得差点断气。后来似乎被我这玉给打了回去,再出来就成那么小一丁点儿了,而且还变透明了……姑且就当他被那玉打得变弱了,于是完全成了虚的,想扑我结果却从我身上穿了过去,没留伤口也没留疤,还径直穿墙滚到别家去了。但是我又不是完全碰不到它……” 耿子墨虽然除了最开始那棺材被推开的情景之外,后面的一系列惊魂时刻全都看不见,但是他还是从苏困的描述中理出了大概情景。 “确实,从你身上穿了过去,但是又能碰到你,这俩有点矛盾。”耿子墨想了一下,也不太能想通,便用脚尖踢了踢苏困完全不注意形象岔开的腿,“起开!这种事情坐这儿干想也没用,而且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事实就是那小鬼想扑你但是扑不到,你至少不会被他再掐一次了,这就是重点,其他你实在闲得慌的时候再琢磨也不迟。明天请你出去吃顿好的,就当压惊了,顺便出门的时候把这玩意儿带着丢出去。” 他打了个哈欠,绕过苏困晃晃悠悠地出了房间。 这一夜,那棺材确实很安分,安分得苏困心里有些毛毛的。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之前那小鬼满是恨意的眼神,和它说的话…… 无辜?放过?你灭我全族时可曾想过无辜?你命人将我活剐于市时又可曾想过放过?一百七十九条性命,一口不可留;一千八百二十四刀,一刀不可少…… 听那话,似乎是那小鬼的全家都被杀了,而他自己也被划了一千八百多刀,那是什么刑罚?凌迟?传说凌迟之刑,不划够规定的刀数是不会让被行刑的人断气的,他们会用尽办法让他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下一直熬到最后一刀…… 不管怎么想,这内容对苏困来说都略凶残了一些。 他似乎还能听见那有些闷哑的声音从喉咙底沉沉地说着这些话,在没有被威胁到性命的情况下,再次想起来,苏困只觉得那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苍凉和深刻至骨的痛苦,让听的人,也不禁从心里觉得有些难过起来。 他对让苏困背了黑锅的那位昏君的泼天恨意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只是,一个有着如此深仇大恨的人,在面对自认为的仇人,宣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从背后用类似于套麻袋的方式给关回了棺材里,还被加了道锁链。被关进去之后,整个棺材就陷入了死寂,连动都没动过一下……这种情况,特么的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吧?! 苏困:“……”救命!QAQ 坑爹的卖家 七分相像 苏困把他想到的这些跟耿子墨说了一下,耿子墨抽了抽嘴角,半晌来了句:“吞玉干什么?自杀吗?” 苏困:“……他已经死了,你跟他多大仇想他再死一次?”对于这种脑回路不正常的货,不能要求他抓住重点。 他自己沉吟片刻之后,摸了摸下巴道:“他明明是非实体的,穿墙比穿纸还简单,为啥那玉还能顺着食道流到心脏【……】,而不是直接一路畅通地掉下去呢?” 事实证明这货自己抓不住重点的情况要比别人严重得多。 然而没等这两人纠结完他们所想的问题,就听隔壁苏困房间里隐约传来一点声音,就像是什么硬质的东西被放在了桌案上,传来“咔哒”的一声响动。这种老式住宅区的楼房隔音效果简直差得令人发指,所以那一声虽然不大,但窝在耿子墨房间里的两人还是听了个清楚。 苏困几乎条件反射性地跳了起来,并在心里暗暗叹息:他以后估计会对类似的声音产生心理阴影,两天听了三回,回回都是要命的节奏!TAT 其实他们在丢掉那棺材的时候,虽然怀揣着一点点侥幸心理,但在心底里,已经做好了会被棺材重新找上门的准备。所以在苏困跳起来之后,耿子墨依旧相对镇定地拽住了他的手,一巴掌把他呼到了自己身后,然后带头朝隔壁房间走去。毕竟棺材盯上的人不是他,他走在前面先探头进去看一眼,比较保险。 当然,这货已经完全忘记了,那小鬼之所以被扔到那么远的小野树林里,绝对少不了他“套麻袋”的功劳。 把门打开一点缝,耿子墨伸头进去瞄了一眼,果不其然,苏困的床头柜上,再次出现了那口深棕色漆色厚重均匀的棺材。 从他下巴下偷偷探进脑袋的苏困,同样也一眼看到了它。他简直要被这棺材,哦不,是里面那小鬼阴魂不散、锲而不舍要弄死自己的精神虐哭了。 “哭屁!”耿子墨低头瞄了眼苏困两眼里汪着的泪泡,一脸嫌弃:“看你怂的,麻烦睁大狗眼看清楚好嘛?那小鬼暂时应该干不了什么,没见外面那链子还缠了两道紧紧锁着吗?这棺材对那小鬼来说能碰到,它不打开就出不来,所以只要这锁开不了就成了。” 苏困一听,觉得此屁甚是有理,于是站直了身体,瞪着狗眼,略带害怕的跟着耿子墨小碎步朝屋里蹭。边走心里边觉得忧伤——他自己住了两年熟得不能再熟的房间,每个角落都被他恨不得小狗尿尿似的标记了地盘,这两天被这破棺材里那挨千刀的小鬼闹腾得他都不怎么敢一个人进了。 两人一步三停顿地终于磨叽到了棺材旁边,苏困伸出一根指头,拨了拨锁链上的那个锁头,确实完好无损。看来那小鬼只是阴魂不散地跟过来了而已,并不能出来。 可是,就在苏困略微松了口气,刚准备把爪子缩回来的时候,就见他指尖上托着的那个锁头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就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用发卡在锁孔里拨了一会儿似的,原本紧扣着的锁头微微动了两下之后,只听一声轻响,便被打开了。 苏困:“……”他就知道!!耿子墨的话就算听起来再有理,那也是屁啊啊啊啊—— 如果他现在真的叫出来,那么最后的尾音一定是变调的,因为就在他在心里吐槽耿子墨,脚还没来得及动的时候,那锁扣彻底分开了,整个链子有了缺口之后,开始缓缓地移动,发出“哗哗”的金属摩擦声响,听得苏困头皮都麻了。 紧紧缠了两道的链子就像被人从两端扯动着散了开来,棺材盖就在这样的“哗啦”声响中被推了开来。 放弃挣扎的苏困一脑袋磕在床头柜的边沿,死狗一般地哀嚎:“卧槽大哥,你究竟怎样才能放老子一条生路你特么给个准话啊亲!!” 刚从棺材里爬出的小鬼:“……” 它每次从里面爬出来的那几秒,似乎都有些愣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辨不清地方和朝向,而此时的苏困又是脸朝下磕在床头柜上,以至于一直靠脸认人的小鬼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它下意识地低头,但是看到的只有苏困的后脑勺,几根黑发不听话地翘着,显得他有点呆。 苏困不知道它现在什么表情,只知道趁着那小鬼还没动手,嚎了老长一串连气都没喘一口:“我特么冤得跳进银河都洗不清你口口声声昏君长昏君短地叫我我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但是你特么见过穿着汗衫短裤还整天死狗似的到处跑着找工作找生计的皇帝么况且我想遍了上下五千年小学到大学翻过的所有历史书上的皇帝画像实在找不到一个能攀上亲戚的喂你是从哪里看出老子是你嘴里的昏君的能给我解释解释让我死得明白点嘛!!” 他一口气说完憋得脸都红了,然后抬起头泪汪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个小鬼,默默地吸了一下鼻子。 那小鬼被他这么冷不丁的抬头弄得愣了一下,它大概是第一次,在没有被怒意烧红了眼的情况下,如此近距离地看见苏困的脸。原本凑近了看人就和正常距离看人看出来的长相不一样。更何况因为苏困凑得太近,而它的个头又相对比较小,所以第一时间看到的,只有苏困的眼睛。 耿子墨曾经勉强夸赞过:“你浑身上下唯一不显得傻的就只有你那双招子。” 一般来说年龄越大,眼睛颜色越浑,除了小孩,很少能在成年人里看到那种黑白分明得一点浑浊都没有的眼睛,看起来格外干净。而苏困就是这少数人之一,他的五官其他地方并不算特别出彩,但是,单单这一双眼睛就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干净精神起来。 苏困就这么瞪着他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和那小鬼大眼瞪小眼,眼里还隐隐蒙着层浅薄的水雾,脸上憋出来的红潮已经慢慢退了,只剩眼角周围还有一点点泛红,只是他皮肤很白,显得那一圈粉红很是明显。他那样的表情,如果再加个湿乎乎的黑鼻头,简直跟小狗没什么两样。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小鬼,小心翼翼地看着它的表情变化。刚才一连串差点憋死他的话也不知道这小鬼究竟听进去了没有,不过它现在的表情确实表现出了一点迟疑。 那小鬼朝后仰了仰脸,目光从苏困的额头一路扫下来,在他右眼下停留了片刻后,又接着下移。表情从最开始的迟疑到渐渐皱了眉,嘴唇也越抿越紧。 被它这么阴晴不定地上下打量了几遍,苏困心里忽上忽下的没有底。他犹豫了一下之后试探着开口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其实我跟你说的那个昏君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它看了苏困一眼,缓缓摇了一下头,眉心却依旧皱得死紧。 苏困:“……”大哥你这摇头究竟是指不像呢,还是指我说的不对啊!!开口答一下会死嘛?! 它就像听到了苏困的心声似的,开口道:“七分相像。”他的声音较之先前要清亮不少,没那么哑了。听起来倒是和它这副小崽子的形象略微合了一点。 苏困脸皮子狠狠抽了抽:“七分相像?!七分相像你就要弄死我啊大哥?!”我去年买了个表=皿= 他默默蠕动了两下嘴唇:“以后再碰到个八分像的要怎样,九分的呢,你当烤牛排么……”草菅人命什么的,他果然是穷凶极恶之徒!QAQ 那小鬼对苏困的话似乎半懂半猜,反应稍稍有些慢。他又看了一眼苏困的右眼眼角位置,沉默了一会儿道:“在下莽撞了。” 顺着它刚才盯着的位置想了想,苏困记起来自己右眼角斜下的位置,有一点很小的痣,最近两个月都没有剪头,额前的刘海长了不少,大概正好半遮住了那粒小痣。看这小鬼的眼神和表情,八成那昏君这里是没痣的。不过不管他有痣没痣,现在误会解开了,苏困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也不再凑在小鬼面前跟他互瞪了,而是朝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揉了揉瞪久了有些泛酸的眼睛。 这样的距离,那小鬼终于能看见苏困的整张脸,再加上那双眼睛被他自己的手挡住了一些,只露出了眼睛下的大半张脸。原本心情还算平和的小鬼眉心猛地一跳,双眸漆色的瞳孔骤然紧缩,眼角眉梢几乎瞬间就染上了一点浅淡的杀意。嘴角僵硬的线条充分说明了它此时再次被搅混了心情。 于是,苏困放下手,眨巴了两下有些模糊的眼睛,在视线重新变得清晰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在那小鬼的眉眼间,看到了一丝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情绪。如果非要定义的话,那大概就是一丝……厌恶。 因为长得像某个砍了人全家的昏君而莫名其妙地被人,噢不,被鬼厌恶,这种感觉真是……膝盖一痛!! 老子特么的还能再无辜点么?! 危机依旧 耿子墨一直站在旁边,张着嘴,面色诡异地看着苏困用跳大戏般的精神和姿态,以头抢桌,嘴里还不大停顿地嚎了一长串,声音都颤了,差点自己把自己憋死过去。他看不见那个小鬼究竟在干什么,以什么样的表情在面对苏困的一系列动作,对苏困的威胁和敌意有没有减弱。所以,他除了在一旁干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他看到苏困一屁股坐回床上,看似松了口气,实则依旧身体僵硬紧绷的时候,更是不知道他跟那小鬼的误会究竟是解决了还是没解决。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声问一句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 最原始的那种尖锐铃声把两个人同时弄了一个激灵。这种情况下听到这种铃声,是个人都不会舒服,耿子墨甚至忍不住在想,万一电话拿起来,里面传来的不是人声该怎么办?! 耿子墨迟疑地看了眼僵着脖子苏困,只见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棺材,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两手撑着床,看起来是放松的姿势,实际上刚才电话铃突然响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差点就要跟惊弓之鸟似的窜起来了。他在急促的电话铃声中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飞快地朝耿子墨瞄一眼,便又把视线转回到棺材的方向。 接收到了苏困的信号,耿子墨便快步走到电脑桌边,那里放着苏困房间的分机。说实话,在现在这个年头,大多数人在联络的时候为了方便都直接打手机,很少有人会打家里的固定电话。难不成在没注意的时候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耿子墨一边拎起听筒,一边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了下屏幕。 随着屏幕亮起,听筒里也传来了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电话变音的效果,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指甲在粗粝的磨砂纸上划过似的,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简直能让人炸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耿子墨手一哆嗦,差不点儿把听筒给扔了。 “阿困吗?” “不是,我是他朋友。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您是?”耿子墨朝还在和棺材对峙的苏困瞄了一眼,答道。 苏困一边竖着耳朵听着耿子墨那边的话,一边继续盯着那小鬼。自从他在它眼神里看到那抹没有完全撤去的厌恶之后,他稍稍放松了一点的心便又拎了起来。他似乎这个时候才猛然意识到:卧槽这是个鬼啊!跟鬼讲道理,就算看似讲通了,对方如果一时兴致来了,弄死你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误杀错杀谋杀什么的对它来说跟不小心碾死个蚂蚁一样,拍拍鞋底就能走人啊,它又不怕被枪毙!放松个屁! 被这个想法一激,苏困便再也不敢从那小鬼身上挪开视线了,他一边不放过那小鬼分毫的表情变化,一边在脑子里琢磨着怎么样趁着这小鬼迟疑,再下一剂猛药,让它彻底相信自己跟它口里嚷嚷的昏君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着。 一直被苏困瘆人的目光盯着,那小鬼却并不在意,它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被一旁接电话的耿子墨引了过去。那副拧着眉的深沉模样放在这么个小不点的身量上,就像是个不足岁的小娃娃非要板着脸装面瘫似的,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苏困肯定要被逗得笑出来的,可是这娃娃裹着一身破布,还沾满了干涸的血迹,最重要的是它压根儿不是人,就另当别论了。 苏困突然想起,刚才电话铃响的时候,他和耿子墨被吓了一大跳没错,这小鬼似乎也颤了一下?!没记错的话,它当时似乎瞪大了眼睛,环视四周找着声源,身体紧绷得有种进入一级戒备的状态。不过它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至少看起来挺镇定。 苏困脑子里滑过一个想法,让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小鬼……它不会,它不会到现在才发现这跟它生活的完全不是一个年代吧?! 不得不说,苏困一个不小心,猜对了。 对顾琰顾大将军来说,他只记得自己在千刀万剐、生不如死的痛苦中被迫留着一口气,在几近迷糊却又并未完全消散的意识中,看到一排又一排熟悉的人被拉上了断头台。在刀锋划拉进皮肉的尖锐疼痛,和目睹一排排头颅滚落在地的刻骨之悲中,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用越来越深的恨,摹刻那个昏君的样子—— 即便堕下地狱抑或入了轮回,他也要记住这个人!然后回以他千百倍的痛苦和折磨,让他同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虚远,甚至连身上的痛和心里的悲都已经不再清晰,唯一记得的就是那股恨意。 所以,当他在那层封闭的棺木中重新醒来,本能地挣开那种几乎令他窒息的束缚和幽闭,在昏暗的月光下隐约看到床上那人的面孔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为什么又醒了”或是“这是哪里”,而是那股到死都没有忘记的仇恨瞬间便侵占了他那颗不再跳动的心,他根本顾不上那人是长发还是短发,身上穿的衣服露胳膊露腿有多么不成体统,周围的景物有多么的怪异,他只觉得那张他恨不得用手指生生撕扯开的脸,和眼前闭着眼的这张脸重合在了一起。 这两天的时间里,他不是在幽暗得没有一丝光线的棺材中度过,就是带着深切的恨意追赶着苏困,他并不是真的没看见那些对他来说甚是古怪的东西,而是他压根儿就没把注意力从苏困身上挪开过,也无暇去想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自然也就没有真正地意识到他已经身在另一个时代的事实。 而此时,和苏困的误会暂时解除,让他终于冷了些下来,堪堪压住心里依旧翻腾的恨意和怨毒。他这才注意到,这个地方究竟有多么古怪,而被他误认成那昏君的这个人,跟那昏君究竟有多大的差别。只是……那张相似的面孔,实在让他难以用平和的心去看待这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了肉身躯壳的束缚,他发现,自己心里的每一丝波动,尤其是那些阴暗狠毒的想法似乎被放大了,明显占了上风。他甚至有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误杀又何妨?一条命罢了,只要能解得一丝一毫的心头之恨……何况…… 正在想着如何把这尊要命的大佛请出去的苏困见那小鬼一直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既、既然误会解开了,那、那什么,大哥你能挪个地儿呆着么?” 被缩小成现在这副小不点样的顾琰刹住心里刚刚冒出来的那个念头,收回盯着电话的视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在苏困脖颈之处一扫而过,看似轻飘却让苏困整个脖子都凉了一下。然后低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苏困那话的意思。 几秒钟之后,他抿着唇点了点头,然后重新爬进了棺材里,还贴心地把棺材盖又掩上了。 苏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尼玛它果然还是要宰了老子!QAQ 不对!重点错了! 他看着那一动不动的棺材,欲哭无泪:“……”亲!!挪地儿不是指从桌上挪回棺材里啊亲!我给你跪了_(:з」∠)_ 食物链顶端 也不知那小鬼是真傻还是装傻,自从它挪地儿进了棺材之后,不管苏困在外头对着那个刷了深棕色厚漆的木头疙瘩碎碎念了多久,那小鬼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不成是这棺木的隔音效果太好了?”苏困在喝干第三杯水后,终于放弃了他企图诱哄这小鬼离开自己家的想法。 总之,这不知哪个朝代过来的鬼,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地要留在这儿了!QAQ 既然赶不走,苏困只能动别的心思,毕竟在自己卧室里长时间地供上一口棺材,除了耿子墨这种脑子偶尔不大清楚的,以及之前被霉运弄得一时间鬼迷了心窍的苏困自己,正常人都干不来这种蠢事。而受到了多次惊吓的苏困现在也已经回归了正常人的行列。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托抱起棺材,尽量不让它摇晃,以免惊动里面那小鬼,一边用抽了筋般的眼神示意耿子墨帮忙把阳台门打开。两人合力举着那口小小的棺木,把它放到了阳台里房东留着的一台坏了的洗衣机上。神情之严肃,动作之谨慎,堪比抱着一颗随时能把他们炸得渣渣都不剩的震动感应型炸弹。 蹑手蹑脚地退出阳台,关上门,耿子墨站直身体,装逼地掸了掸衣服上沾的灰,嘲笑苏困:“看看你刚才那样子,就像是抱了个长毛的骨灰坛子,还被要求亲它一口似的。” 苏困:“……”这货的毒舌程度绝逼跟脸皮厚度呈正比,搞得就跟他刚刚敢喘大气儿一样。 “饿死了,吃饭!”耿子墨完全不理会苏困的斜睨,自顾自一边朝前走,一边活动着手腕,就好像他刚才搬的不是鞋盒那么大的棺材,而是一车大吨位的钢材。 两人中午在外头的那顿大餐没能吃完,打包带回来了一些,打算晚上热一热将就着吃。况且有苏困在,味道绝对不比中午新鲜的吃起来差多少。用耿子墨的话来说就是:“这货有限的智商全都聚集在在了大脑分管厨艺的这块区域上。”这大概是他乐意一直和苏困合租的原因之一。 就算被苏困的霉运牵连得走路都不顺堂,依旧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胃,能多蹭一天是一天。 可惜他还没能走进厨房,就听跟在身后的苏困“嗷”地一声。 这两天都快被他嚎出条件反射的耿子墨腿下意识一软,心道:那棺材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他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就见苏困站在他自己的房间门口,还保持着一脚在前的姿势,他大概是朝厨房这边走时顺便转脸看一眼卧室,结果就硬在那儿了,指着房里的手指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一般,脸上的表情绝对比让他亲长了毛的骨灰坛还要绝望,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愣是没说出话来。 智商明显高于他的耿子墨一看他那怂样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回阳台,透过玻璃门朝里面那冰箱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别抖了,你房间里那棺材不是幻觉,阳台这边连块木头影子都没有。” 苏困泪流满面:“……” 两次三番之后,苏困再次屈辱地退让了,他觉得自己的领土正在一步步沦丧,底线正在一点点崩塌。 忍痛把自己房间让给那口扎了根的棺材,吃完晚饭冲了战斗澡,他便抱着凉席屁颠颠地进了耿子墨的房间,打算让耿子墨看在饭菜的份上让他长期蹭地铺。 房间里的空调打到有些凉丝丝的温度,耿子墨抱着被子靠坐在床头,翘着二郎腿,拿了本书在手里,翻一页,欣赏一下苏困撅着屁股用毛巾抹凉席的身姿,片刻之后忍不住道:“你不是嫌我睡相太差,睡觉的时候总掉下床砸在你身上,蛋都要碎了么?” 苏困牙一咬眼一闭:“老子豁出去了,你就是把我压成鸡蛋煎饼,我都不回去!” 鸡蛋……煎饼…… 耿子墨沉默数秒,面无表情地啐道:“我谢谢你大爷!你让我以后的早饭又少了一个选项!” 苏困欢快地冲他比了个中指,然后拎着毛巾打算去卫生间搓干净。 耿子墨:“……” 结果刚打开卧室门,苏困就抽了口冷气,就见他浑身僵硬地杵在门口,那张合不上的嘴让耿子墨特别想往里塞上一整套加了肠的鸡蛋煎饼。 “你傻在门口干嘛?”耿子墨问了句,“那棺材挪到客厅了?”以苏困的角度绝对看不见他自己卧室啊。 谁知苏困好像完全没听到他的问话一般,嘴唇哆嗦了两下,牛头不对马嘴地冲着卧室门口的一片虚空道:“大哥,你究竟想怎样……”QAQ 耿子墨一翻白眼:得!棺材馅儿直接找上门了! 缩了水的棺材馅儿——顾琰,顾大将军此时正飘在耿子墨的房间门口,他刚准备穿过门飘进去,就见那门自己开了,五六厘米厚的木质门板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然后保持在了半开的状态。凉丝丝的冷气从门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和客厅里的热气交缠混合,在顾琰飘着的位置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状态。可惜,已经成了魂魄的顾大将军感受不到。 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来自苏困身上一股特殊的引力。就像是对泡在冰水里三天三夜,连毛孔都僵了的人来说,其他任何东西都唤不醒他冻坏了的知觉,除了一股源源不断,又忽重忽轻的暖流。而这股诡异的不知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暖流,正从苏困身上缓缓地蒸腾出来。 这是作为孤魂的他,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上,唯一可以作为路标的东西。 这让他很矛盾。 毕竟,眼前这个看起来快要哭了的人的脸,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刺激。看一次,心里的恨意就翻涌一次。强烈得他自己都有些不能理解。明明已经知道这人并不是那昏君,但还是控制不住这种连带的反感。这种非理智的甚至有些幼稚的厌恶是顾琰活着的时候绝对不会有的,即便有了,以他一贯的性子,也会强压下去,至少面上是不动声色的。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死了所以情感变得单一而强烈,一如那些只知索命六亲不认的厉鬼,还是因为魂魄本身缩小变弱而引发的负面效应。总之,不论哪个,他目前似乎都有些控制不了。 所以,当苏困汪着两泡眼泪冲他开口的时候,他本能地扭开了脸,不想直视那张相似的面孔。 杵在门口的苏困简直要被那只飘在他眼前的小鬼弄疯了,脑子里甚至冒出“现在去找根绳子吊死,然后来跟这小鬼打一架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这种神经病般的想法,他吸溜了一下鼻子,比正常人大一些的眼睛瞪着那小鬼偏开的脸,等着它回答。 那小鬼微微蹙了一下眉,如果是没缩小前的大个子,那锋利的剑眉皱起来一定会显得有些凶悍。但是放在这小鬼的脸上,就有种诡异的喜感。它似乎在消化苏困的话,转换成它能理解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苏困觉得它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小鬼便有了动作。 只见它往上飘了些,直到它的脚动一下就能直接踹到苏困的脑门才停下。大概是因为它没缩小前个头很高的缘故,比起之前的平视,它显然更适应这样的视角。表情也变得自然了一些。 苏困不自觉地仰起脸,艰难地迎接它的俯视,心里默默地“靠”了一声:尼玛会飘了不起啊! 它并没有低头,只是垂了眼,如果不是这小不点的模样,看起来大概会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气,不过即便是现在这样,也在气势上压了苏困一大截。只见它冲隔壁苏困的房间微微偏了偏头,声音虽然不如成年人的低沉,但也有种不带情绪的凉丝丝的质感:“回去!” 杵了半天希望这小鬼给个解释的苏困等来了一句命令。 最要命的是,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把拖鞋脱下来朝这小不点的脸丢过去,而是膝盖软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说:“喳!” 在这个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诡异地和那个昏君对上频道,虽然还没弄清这小鬼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而死,但他忍不住大胆地猜测了一下:是篡位吧?!绝逼是因为篡位吧?! 一分钟之后,屁颠屁颠把凉席搬进耿子墨屋里的苏困,带着上坟般的表情抱着凉席,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屋里。 他面色复杂地看着那小鬼重新钻进了棺材,那张没有血色的苍白小脸明明瘫了似的面无表情,但是苏困愣是从它眉眼之间看出了一丝复杂,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介于扭曲和满意之间? 至此,垂死挣扎无果的苏困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他还是得跟这口破棺材以及里面那时时刻刻可能会要他命的小鬼共居一室。啊,还头对着头,没准睡着后一个翻身,还能隔着棺材脸对着脸== 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眼前这位窝在棺材里躺在他床头的仁兄,连命都已经没了,显然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那个,而从小胆比针尖小的苏困毫无疑问地处在食物链最底层,被压得妥妥的,绝逼翻不了身。 老区拆迁 吃错药了 落荒而逃 腐乳拌粥 月黑风高 诡异的玉 七月十五 白烧钱了 操蛋孩子 活生生的 互惠条约 效率真高 奇葩房东 古怪的人 借刀杀人 【一更】 【二更】 【三更】 将信将疑 换身行头 又被穿了 房东来访 去领钥匙 请去喝茶 特殊部门 一群奇葩 那个婴灵 刚坐直身体,苏困余光便瞥到不远处警局那扇自动玻璃门又开了。他扭头看过去,就见张福权的妻子正垂着头,跟着一个瘦高的男人走下台阶,朝车子这边过来。 因为背光的缘故,两人的神情都模糊不清,只是那张福权的妻子似乎还在抽噎,肩膀一耸一耸的,那男人却似乎看不见似的,一直没去管她,径自打头走在前面。直到走到敞开着的车门边,就着车内的灯光,苏困才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 他的头发长度大概跟顾琰差不多,只是用发绳随意地绑了起来,松松地搭在肩上。五官长得像画儿似的,眉如远峰,目似秋泓,唇色浅淡。比苏困见过的大多数人的皮相都要好得多。只是不知是不是车里灯光颜色映衬的缘故,照得那人的脸色苍白得有点不太正常,缺少血色。 一想到刚才活生生的芽菜兄居然是个巴掌大的小面人,苏困顿时觉得这人也怎么看怎么透着股鬼气。 只听长发男人比了个请的手势,侧身对张福权的妻子道:“张夫人,上车吧。” 张福权的老婆似乎对这样的称呼方式非常不习惯,她捏着衣角,抹了把脸,低声道:“还是叫我秦秀吧。”说罢,她拉着车门上了车。正好和苏困撞了个照面,便生生愣在了那里。 苏困看到她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以及红彤彤的鼻头,忍不住道:“嫂子,你……你节哀。” 谁知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反倒惹了麻烦。只见秦秀瞪着他,鼻翼随着呼吸扇动了两下,眼圈倏地红了,她顿了两秒后,像是突然回神似的,伸了手便作势要扑向苏困:“你——” 她才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车外那个男人和副驾驶的老太太给合力架住了。 “人不是他杀的,大妹子你误会了!”老太太急忙道。 秦秀转头红着眼睛看向她:“你、你怎么知道?” “我们不知道还怎么接手这个案子?”长发男人在她身后道。 大概是这一车的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从正常部门里出来的。秦秀怀疑地看着他们,犹豫了很久,这才收了手,吸了下鼻子,不再看向苏困。但她似乎也不想跟苏困坐在同一排,于是躬身想朝后座走。 谁知后座的老头子冲她摆了摆手,道:“这里坐不得。就坐中间那排吧,那里安全。他们两个都是清白的,凶手我们差不多已经知道是谁——哎,你别这么看人啊,老夫骗你做什么!” “大妹子坐下吧,要开车了。”老太太拽着她的胳膊,让她把中间那排侧边的一个加座撑开坐下,秦秀只得闷不吭声地妥协了。 她的身材略有些胖,顾琰又是个人高马大的主,这两人占据了中间那排座的大部分地方,可苦了被夹在当中的苏困。为了照顾女士,让秦秀坐得不那么难受,苏困想想还是朝顾琰那边挪了挪,整个人都快缩成一根黄瓜条了。 顾琰看不过,于是半侧了身体,长手一伸,把苏困整个儿朝自己这边揽了揽,然后手掌虚握成拳,撑在苏困身后。 如此一来,乍眼看过去,就像是苏困倚靠在顾琰身上,顾琰半搂半抱着他似的。后座的老头子看着他们,忍了变天,最终还是伸手挡了挡眼,一副“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老夫狗眼都要被亮瞎了”的样子。 见几人都坐定了,长发男人伸手拉上了面包车的侧门,自己绕到了驾驶座那边上了车。 他弯腰把之前芽菜兄掉落在座位上的一沓资料和口供拾起来,随手朝车前的台面上一丢,然后坐好关上车门,两手搭着方向盘,一踩油门,把车开出了警局大院。 这时已经是半夜了,警局所在的地段又有些偏,整条路面上几乎看不到其他车辆,唯有两边的路灯,静静地渲染开一片昏黄。 秦秀沉默了片刻后,身体朝前倾了倾,有些急切地开了口:“你们说你们查清楚凶手了?是谁?” 长发男子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握着方向盘道:“等我们抓到的时候你自然会知晓。” 因为角度的问题,从苏困这边,可以看到副驾驶座的老太太,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秦秀好几眼,就在长发男子话音落下的时候,她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似的,转身从前座探出头来,冲秦秀道:“大妹子,帮个忙成么?” “什么忙?” 老太太伸过来一只手,掌心向上平摊开,上面放着一只小小棕黑色的木质圆盘,盘面上胡乱刻几道线,还有个红色的在轻微晃荡着的指针:“用你的左手小指在这盘面上抹两下。” “啊?”听到这种奇怪的要求,秦秀愣了一下。 “来吧,抹两下就行。” 迟疑了一下,秦秀还是伸出小指,在那盘面上摩擦了两下,只见原本还是轻微晃动的红色指针突然抽风似的四处乱转起来。 老太太满意地把圆盘收了回去,重新在副驾驶座上坐好,低着头兀自研究去了。 秦秀张着嘴,呆了半天,似乎才意识到她上了一辆异常诡异的车,这车上的人好像都不太正常。于是她咽了下口水,问道:“你们、你们这是要去抓凶手吗?” 苏困的脸皮子狠狠抽了抽:搞了半天敢情这位大姐都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就敢乱上车?也不怕被人卖了哇! 但是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他就无语地发现,他自己也不比秦秀好多少,还不是同样被骗上来了?不过他心里有点不太好的预感,秦秀被拉上车的原因,和他被拉上来的原因,貌似不大一样…… 后头的老头子依旧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手里一下一下顺着他那只红色小鸟的毛,没有搭腔。 最后回答的还是前排的老太太,她抬头从后视镜里看着秦秀,道:“不,我们先把你送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秦秀在听到这话之后,身体明显地颤了一下。 老太太的眼神很平静,似乎并不意外于她的反应,但还是继续问道:“大妹子,你怎么好像有点怕回家啊?” 秦秀摇了摇头:“没、没有。”说完,她捏着手指沉默了几分钟,然后突然两手扒着副驾驶座的椅背,道:“我家里……有点怪。” “哦?怎么个怪法?那不是你家么?哪有人怕自己家的呀。” “不是。我和福权是四年前搬过来的,从搬过来开始,我和福权睡一个卧室,另一个卧室长年锁着。福权说是房东放了东西,不让我们动,所以我也没打开来看过,免得惹闲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挺怕那间卧室的,别说晚上起来上厕所,就是大白天从那门口走过去,心里都有些慌。福权在还好点,他不在的时候,我都不太敢一个人呆在屋子里。” 老太太点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们老家是哪里的?怎么好好的跑来黎市做买卖?在家多安逸!” “哎,这个说起来还是因为我。我在老家的时候,害了病,挺严重的,医生都让他们看着准备后事了。福权没肯,说是那医院不好,太小了,设备有问题,非带着我去大市的医院里查,跑了好几家,来来去去的家里钱都快花没了,查出来的结果都差不多。我都说要不别治了,算了,福权不乐意,还跟我急了,后来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找一些老人要来一个什么改命先生的地址,去找了那人。没过几天,福权带着那人回来了,他们两个关在屋里合计了好几天,出来之后,那人说是风水太恶,让福权带着我换个地方过几年,那时候我儿媳恰好怀了孩子,产检还是双胞胎,肚子老大的,也不方便走动,所以老家就留给我儿子和儿媳看着,福权就带我来了这里。刚来的时候也没什么起色,家里那边还出了事,儿媳的孩子也因为意外没了。但是那年过去之后,到了第二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好起来了。我本来在中医院照着方子随便抓点药拖命的,反倒越拖越见好了,福权在楼下开的小店生意也越来越好了,今年去复查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虽然不能出远门,但是给福权帮帮下手还是可以的。上个月,儿子又来电话说儿媳又怀上了,三个多月了,虽然不是双胞胎,但能能怀上就是好的……” 说着说着,秦秀的眼眶又红了,声音里带了哭腔:“你说日子眼见着要好了,他怎么就碰上这种事情了呢,留我一个该怎么办啊!” 车里的人听了她的话,一片沉默。苏困心里都挺不好受的。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发了会儿呆,也不知怎么安慰旁边这个中年女人。只是片刻之后,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顾琰,瞪大了眼睛,他记起之前的点点滴滴,猛然想到一种可能—— 那个婴灵!那个婴灵不会就是秦秀口中她儿媳妇没了的孩子吧?! 只是她媳妇儿怀的是双胞胎,顾琰吞了其中一个,那么另一个……弄死了张福权?! 寻找婴灵 拉鬼入伙 晴天霹雳 被抓包了 太敷衍了 此地无银 被驴蹬了 身体发肤